记录齐白石的北海缘
老街过客
◎廖陆沙脊街。黄健摄
“此生无计作重游，五月垂丹胜鹤头。为口不辞劳跋涉，愿风吹我到钦州。”年前后，多面手画师齐白石发现，自己的生命轨迹与合浦（今防城港、钦州、北海一带）似乎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勾连，而且这勾连居然一而再，再而三地接连发生。
老街过客雕像。廖陆摄
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，人欢鱼跃，桨声隐约，人头攒动，齐白石心生欢喜，他恨不得一步来到老街，见到熟悉的人儿，闻到熟悉的味道。俗话说，三十而立，四十不惑。可是这两样当时都与齐白石丝毫不沾边，或者说暂时沾不上边。
齐白石生性放荡不羁，不曾出身富贵人家，却掌握了一身“高大上”的书香技艺，喝酒，吟诗，作画，写字，寻欢作乐，无所不能，无样不精，妥妥一介草根“逆袭”而成的纨绔子弟做派。
齐白石祖籍安徽宿州砀山，年1月1日生于湖南长沙府湘潭白石铺杏子坞星斗塘。年，他便跟从外祖父周雨若读书、作画，8岁即临摹得惟妙惟肖。年后，又拜周之美为师学雕花木工，并以残本《芥子园》自习花鸟、人物画。不及弱冠，他已娶妻生子。齐白石生来好像就只会玩儿，根本不会也不屑于拾掇家务农活。年，齐白石拜民间艺人萧芗陔学画肖像，又拜胡沁园、陈少蕃学诗文，旋即脱离木工生活，专以为人作肖像养家。
按理说，能作画谋生就老老实实作画谋生吧，千万不能耍性子扮清高，可齐白石偏又生就一副倔犟脾气。年，他年近不惑，还在“北漂”京城四处游逛时，居然敢于婉拒给慈禧太后充当内廷供奉意愿，两手一甩，就此开启了四方游历生活方式。就在彼时，他不知何因，忽然瞄上了北海（时属合浦管辖）这个偏居一隅的海边小城。
据可查资料记载，齐白石至少有三次以上经过北海境内，留下一段轶闻史话。
年春节过后，齐白石对传说中阻挡南飞大雁迁徙的衡山以南生出了几许兴趣。他简单收拾一番，便果断启程了。也许，齐白石是因地而便翻越都庞岭后沿着潇贺古道而来，传说这是舜帝南巡路线之一，从湘潭到衡阳，转永州，过郴州，穿越九嶷山，经贺州，千里而至；也许，他是顺着湘江取道漓江转入西江，经梧州而过广州，再顺道来到合浦北海。秋风一起，他又仿佛候鸟一般打道回府，怀揣着教人作画得来的丰厚薪金回到湘潭，低价购置旧屋并数十亩水田，由画师而作田舍翁也，日子好不悠哉。
年春夏之交，齐白石故地重游，再赴合浦旅居数日，随后往游肇庆、端溪诸地，甫入初冬，方才施施然返乡团聚。
年，齐白石按捺不住性子，又一次“老夫犹发少年狂”。农历正月还没过完，他已经在广州友人家中欢度春节，旋即坐上轮渡赶往海南游历一番。农历三月，齐白石应钦廉道郭人漳邀请前来北海，这是他第三次与北海“亲密”接触。不巧，当齐白石乘着郭人漳专门派来海南“公干”实则顺道接应的“伏波”号轮船到达北海，郭人漳却在钦州处理军务，齐白石只好暂住北海沙脊老街附近遂安客栈，逾三晚，搬进宜仙馆，四日后才到钦州与郭人漳会面。
年，中英《烟台条约》签订，北海被迫成为对外通商口岸之一，其最大的特点是“建筑风格中西合璧，文化生活中西融合”。遥想20世纪初期，北海偏居南中国隅落，船货渐密，交易频仍。北海关周近，西式建筑遍布，知名者凡大清邮政北海分局、太和医局、永济隆洋楼、广连升酒坊等处，往西，又有街渡口、三皇庙、东安码头等，如此说来，齐白石流连徘徊，数次往来北海真是情有可原了！
据说齐白石初到北海时因人生地不熟，加上随身所带盘缠不多，一时囊中羞涩甚是无聊。但齐白石凭着深厚的书画修养和一副仙风道骨的自在模样，顺利“征服”了沙脊街沿街字画店老板，众人皆奉为大师，乃敬请上座，并纷纷慷慨资助。齐白石安顿下来，每日卖画赚银，饿了便畅饮于宜仙楼酒家，偶尔还有闲情携领美貌女子前往外沙岛郊游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
沙脊街上的宜仙楼。黄健摄
沙脊街是北海有史可查的第一条街道，有“北海第一街”之称。因街道外形呈鱼脊隆起，而且交易货物大多与鱼货相关，便名之以沙脊街。北海海关大楼建好营运后，依托海关西洋“人气”爆棚，外沙商埠、沙脊老街向两边慢慢扩张延长，到得20世纪20年代之初，大小店铺鳞次栉比、人货两旺、喧嚣嘈杂，沙脊街渐渐声名在外。沙脊街街面店铺一律南北走向，全为一层或两层古式建筑，临街立面墙柱为砖石浇注，其余全为木板结构，瓦檐伸出约有一米长短，遮阳避雨，商住两用。宜仙楼（今海城区民建一巷60-62号）深藏在沙脊街老巷偏静之处，建于清朝光绪三十二年（年），楼房为典型的木楼瓦屋，有6个开间，门面屏风、窗扇栋梁均雕刻有花草鱼虫、梅兰菊竹图案，二楼阳台外飘，具有浓郁的岭南建筑特色，为昔年北海最著名的酒楼，有“北海第一酒楼”之称。关于沙脊街往日繁华，在清末合浦诗人王传缙写的一首《北海杂咏》中可见一斑：“风景繁华异昔年，层楼叠阁耸云端。剧怜海角无多地，照水红灯不夜天。”
年初夏，齐白石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沙脊老街。据说，当他临别北海时，因感念沙脊街店主盛情，曾画有一幅“钓趣”相赠。期间他还为廉州知府李莘夫题刻了“二千石”和“管领珠官”两枚印章，后世引为美谈。
不久后，齐白石结束了远游生活，返回湘潭老家，修葺“寄萍堂”，与发妻陈君春开始8年的山居生活。随着辛亥革命爆发，末代清帝溥仪退位，袁世凯复辟登基……齐白石充耳不闻，一味潜心吟诗作画，对八大山人、石涛花鸟画多所取法，画笔更见简练，草虫写生多工致，间或以写意出之，书法学金农，得其神髓。抗战期间，齐白石已年过七旬，兀自性烈如火，为反抗日寇及汉奸骚扰索画，他在寓所前贴出“画不卖与官家”告白，以明其志。
新中国成立后，齐白石先后创作了《和平鸽》《和平胜利》《和平万岁》系列作品，现代著名画家李苦禅、李可染、陈大羽、张永年及新凤霞等相继成为他的得意门生。年1月7日，文化部授予齐白石杰出的人民艺术家称号。7年5月15日，齐白石担任北京中国画院名誉院长，作最后一幅作品《牡丹》。
齐白石擅画花鸟、虫鱼、山水、人物，笔墨雄浑滋润，色彩浓艳明快，造型简练生动，意境淳厚朴实。其创作灵感是否来自北海老街不得而知。若干年后，一种源于德国，兴盛于英国的西方水彩画派在关山月、汤由础等著名画家带动下，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便成为北海美术界时尚，21世纪之后渐而风行全国，闻达业界。
如今，珠海路老街矗立着一座“老街过客”雕塑，以齐白石篆刻印石为造型，立面刻有他云游广西时自画像《白石草衣像》一幅及木工雕花等，附有其幼年、中年、成熟、老年阶段艺术人生事略。“宜仙楼上翻新曲，声调随他商变宫。”一块碑刻《天涯亭过客》，不仅表达了齐白石当年云游广西时的心境，也印证了他与北海老街有着确信历史渊源。（本文参考书目《齐白石自传》《李莘夫刋印记》等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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